余小黄

第一章 知

 “我在地球上白昼最长的地方等你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

 “这不浪漫吗?”

    “但我可舍不得。”

     书页里夹着一张明信片。上面印着的极光深绿幽暗,荧光刺破璀璨无极。

      一行秀气端庄的字写到:黑夜终将过去。

      如果我原地踏步,还能在这里等到你吗?


      窗外浓荫密布,摇曳的树影透过玻璃窗落在罗延的床上。四月,春光乍泄,正午阳光暖烘烘的,罗延根本不想睁开眼。

      “你在哪儿,罗延?!大家都到齐了,就等你呢。五分钟之内我要看不见你人,我······”

      刚接起电话,扑面而来就是一阵咆哮,罗延下意识将电话拉远。

      “在哪儿?”对面一阵沉默,罗延意识到不对,马上补了一句:“李子,不好意思,我昨晚熬夜了,脑子有点不清楚。”

      “一中门口。我说你啊面子可真大,鸽我们就算了,还要让祝老师等你······”

      感受到对方又要发作,罗延赶忙说:“我12点半之前绝对到。”

      还有15分钟。罗延迅速套上卫衣,拧开水龙头直接冲脸。

      水珠沿着颌面顺势滴下。罗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黑眼圈耷拉在眼睛之下,青茬大量密布于唇周。

      “真行啊你,这副鬼样子连祝封园都得叫你声长辈。”罗延一狠心,将剩下的十分钟花在了剃须上。


      “还是迟到了,说吧,怎么办。”李力斐狠狠地搂过匆匆赶来的罗延,后者一个踉跄,正好给面前的祝封园鞠了一躬。

      祝封园慈祥的微笑配上标志性的啤酒肚,瞬间让罗延感觉高中生活也并没有很远,只是他头顶地中海的海域面积更大了些。

      “待会儿我满杯,你随意,好吧?”罗延乜斜了力斐一眼,顺带向周围瞄了一圈。

      那个人没来。也对,出国深造加外地实习,五六年没回来过了吧,不来正常。

      “做该做的事,想该想的人。既然已经放手,来不来就不用在意了吧?”阴恻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。罗延一扭头便看见力斐凑到他耳边挤眉弄眼,故作深沉。

      罗延烦躁地用胳膊肘把他顶开,转身问祝封园:“老祝,戚班也没到啊?”

      “小戚啊,她去上海读博了,听说还没毕业就有很多公司来挖人了。前途无量啊!”

      “是呀,我们以后都指望和她混了。”“让我当她以后公司的保洁我都愿意!”“祝老师,戚虞应该是您最得意的门生吧。”

      祝封园嘴上客套着“哪里哪里,你们都是我的得意门生”,但谈到戚虞时,眼里与众不同的骄傲和欣慰却是怎么都抵赖不得的。

      “什么七班八班,还不是咱延王爷的手下败将。你关心她干什么?诶哟,你打我干嘛!”力斐捂头怒瞪罗延,后者不着痕迹收手,大声道:“既然人已到齐,那咱们就出发吧?谁要坐我车?”


      酒过三巡,罗延发现自己竟然是众人皆醉中独醒的那个。他拽起一旁的力斐:“到底是你随意还是我随意啊,这才第几瓶?别装死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阎王爷,绕了我吧。”李力斐打了老长的一个酒嗝,光熏就能醉了。“我作为班委也想让大家都来啊······我怕你膈应,就让她下次再来,省的你们不尴不尬的。”

      “什么?你再说一遍?”罗延总觉得力斐这个不着调的背着他干了什么坏事。

      被揪起的人跟烂泥一样糊在罗延身上,后者一脸嫌弃地推开,将其摆正。转而摸向力斐的裤口袋,捏着他醉醺醺的脸顺利地解锁了力斐的手机。

      3月2日22点47分,那串号码确实来电过了。这号码陌生又熟悉,在罗延的通讯录里,它从未以纯数字的形式出现,哪怕一直到最后删掉,这串号码都有着属于它自己的名字。

      罗延盯着这串号码出神,直到黑屏。他烦躁地将手机扔到饭桌上。

      “哐”得一声巨响,几个醉鬼抬起头来:“地震了?”“打仗了吧应该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也吓了罗延一大跳,他瞬间清醒过来,马上拿回力斐的手机检查有无破损。

      是又怎么样,不是又怎么样。这对你来说不过是路边的树掉落了一片叶子,与你毫不相干,管他做什么。

      正纠结着,力斐的手机突然响了。

      又是这串熟悉的号码,罗延的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头又紧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到底接不接,接了该说什么,怎么说?说我想见见你?说你最近过得还好吗?说如果我想你来呢?对方又该说什么呢?

      电话可能也知道自己打进来的不是时候,响了两下就挂了。

      “操!”没来由的一阵烦躁让罗延险些失了心智。他泄愤似的拍了拍李力斐的脸,见后者和死猪一样睡得正香。罗延将手机重新插回力斐的裤兜里,自己则起身出去透透气。

       罗延随便找了个长凳躺了上去。四月的晚风依旧有些凉意。这么一吹,人都清醒不少。烟瘾上来了,罗延顺着兜摸出一根烟。

      点燃,深吸,吐气。宁静的夜空多出几缕云雾,烟头的火星子闪着微光,一呼一吸,忽明忽暗。

      q城的夜空究竟有什么不好?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往外跑。

  怎么,纬度高一点还能让你恒星多起来几颗不成?

  罗延不明白,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还没到夏夜就出现了蟋蟀的鸣叫,不明白已结束花期的柚树为什么还残余淡淡的清香,不明白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而今夜依旧繁星密布一样。

  他不明白,为什么六年过去了,心里还放不下。

      可能是初遇太过美好,盖过了其后成百上千次心痛。也许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,内心的循环系统自动将负面桥段净化。

      罗延想起高二的某天夏夜,自己也像今天这样躺在一中后花园的某处长椅上。

  那时的人还很单纯,最大的烦恼也只不过是盼着何时能不再被老祝的唾沫星子淹没,何时能结束这场千军万马的战争,何时能摆脱这所反人类的大型监狱。

  寝室里潮湿闷热,还有此起彼伏如雷贯耳的电钻们,罗延痛下决心,他宁愿在这长椅上一觉睡到天亮!

      “您好,请问你是哪个年级的?已经熄灯了诶。”

  从天而降的清脆细腻的嗓音让罗延愣怔片刻,他缓缓地睁开眼,眼前站着一个衣着干净清爽的妹子。

      “你不也没回去吗?”罗延觉得对方并不是自己的菜,便又重新阖上眼,“道上的事少打听。”

      对方没再出声,当罗延以为妹子觉着无趣准备走了的时候,只听“噗嗤”一声,对方竟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  “什么道?一中还有黑恶势力?”妹子居高临下地一挑眉:“我认为不如我的空手道。”

      看着对方揣着暗戳戳的小骄傲,罗延不自觉地勾了勾唇:“你几班的啊?”

      “六班。”

      “隔壁班?我怎么从没见过你?”

      “我高一。”

      “哦,原来是学妹。高二五班罗延。”

      “高一六班,邬骁。”




评论